揭秘"破圈"密碼!登頂中國影史票房的大片怎樣煉成?
▲2021年10月7日,兩名年輕人在北京一家影院觀看電影《長津湖》的海報。 新華社記者李欣攝
春節檔電影《長津湖之水門橋》正在熱映,不少觀眾大年初一就走進影院,在壯闊的戰爭場面中感悟澎湃的家國情懷。
在剛剛過去的春節假期,這部影片以上映15天、35.12億元的票房成績單,接續了前傳電影《長津湖》的觀影熱潮,不僅以詩性的宏大敘事為我國戰爭片帶來新氣象,更將數千萬觀眾帶入可歌可泣的歷史現場。
此前,《長津湖》在觀眾呼聲中幾番延期下映,最終創造了1.22億人觀影、57.72億元票房的奇跡,摘得了2021年度全球票房的桂冠,成為我國影史票房冠軍。
登頂影史票房、領跑春節檔的系列影片是怎樣煉成的?它如何敘寫歷史,如何讓億萬年輕人“破防”,使正能量獲得大流量?帶著這些問題,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日前專訪了該片出品方及主創,揭秘《長津湖》系列電影的“破圈”密碼。
讓億萬年輕人“破防”的中國故事
1950年10月,長津湖地區遭遇50年不遇的嚴寒。從華東調來參加長津湖戰役的中國人民志愿軍,還未換上冬衣就緊急入朝。戰士們的平均年齡僅在20歲上下,沒有棉衣、帳篷、火爐、熱食御寒保暖,白天充饑解渴的只有結了厚冰的土豆和漫山遍野的冰雪,夜間只能與戰友抱團取暖。有的戰士鞋破了掉了,赤著的腳滿是冰坨;有的戰士耳朵凍住了,一碰就掉,但只要沖鋒號一響,所有的人都會立馬沖出去戰斗。
憑借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則必勝、永不言敗的頑強精神,他們迫使美軍經歷了有史以來“路程最長的退卻”,創造了中國軍人不可戰勝的傳奇。
《長津湖》系列電影真實還原了這場非對稱作戰,最終以弱勝強的血戰記憶。“中國戰士與外國戰士如此激烈地正面交鋒、近身肉搏,這在中國電影史上是第一次。”該片導演之一陳凱歌說。
每個鏡頭、每處細節,都還原了長津湖戰役的真實慘烈,營造出令人震撼的視覺效果。恢弘場面的細節呈現,令觀眾置身于炮火紛飛的戰場,感受彈片擦身而過的窒息感和浴血奮戰的激燃。
真摯動人的兄弟情、叛逆少年成長為英雄的蛻變,為宏大題材的戰爭大片增添了微觀層面的“貼近性”。
“兩部影片中,既有兄弟情,也有對祖國的無限忠誠,敘事上做到了前后呼應。”博納影業董事長于冬說,哥哥伍千里和弟弟伍萬里到達水門橋后,隨時都面臨著傷亡。水門橋下,哥哥對弟弟說,“接下來你想怎么飛、怎么跑,你自己定”,其實是對弟弟的囑托。后面還有一句臺詞,他握著弟弟手說“手腳麻利點,手榴彈扔得越遠越好”,這樣的對話傳遞出的兄弟情貫穿兩部影片的始終,最后水門橋畔的囑托,更像是一種告白,讓不少觀眾動容。
四川大學碩士生楊媛媛愛看那段“英雄成長記”:易洋千璽飾演伍萬里這一新兵角色,從對槍支好奇,到對軍人榮耀的珍視,從隊伍撤離時的逞強,對朋友在眼前犧牲的恐懼,到戰場上遇敵的沉穩冷靜……
年輕觀眾不僅在他的身上照見了自己的童年,也對他在七連戰士的呵護下一步步成長成熟的經歷產生共情:71年前,一個個像伍萬里一樣的志愿軍戰士,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積極投入到保家衛國的行列中,以鋼鐵般意志繪就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
三位導演“搶”一個冬天,只為“留得下的經典”
長津湖戰役是一場迂回的煉獄之戰,電影背后的創作故事,更是跌宕起伏。
這個項目始于2019年夏季。在組織創作班底,籌備9個月之后,劇組一開機便遭遇新冠肺炎疫情的突襲。
“各省紛紛啟動公共衛生突發事件一級響應,劇組各項工作被迫就地擱置。”于冬回憶,一直到2020年夏天,疫情得到控制,劇組初步具備復工條件,可電影是冬天的戲,錯過了冬天,就只能繼續等待下一個冬天的到來。
“兩次籌備,兩次開機,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與此同時,影院不知何時重啟。”于冬坦言,當時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但我更擔心的是,無法趕在重要時間節點前完成拍攝任務。”
為抓工期趕進度,把所有拍攝集中在僅剩的一個冬天完成,二度開機的《長津湖》系列電影集結了陳凱歌、徐克、林超賢三位導演。
“我們不能再錯過。”于冬說,當時的念頭只有一個,一定要完成《長津湖》。為此,博納用上了壓箱底的資源,主創團隊堪稱“豪華”:除三位導演通力配合外,知名導演、編劇黃建新任監制,吳京、易烊千璽領銜主演,只為完成一部“留得下的經典”。
陳凱歌負責的是志愿軍進入朝鮮之前的戲份。由于影片采用的是傳統的線性敘事,這部分涉及七連主要角色的出場,是電影開頭、定調的關鍵,因此不僅要拍出時代氣息,還要呈現主要人物的性格底色。
原著中,故事開始于黃土高坡。但陳凱歌說:“我想要找一個山明水秀之地開始這個電影,把大家對祖國的熱愛具象化,把家和國具體化。”正是如此,影片一開始就給觀眾呈現了伍千里、伍萬里老家湖光山色的美麗家園。此外,電影的前半段出現了這樣的驚鴻一瞥——當碰了壁的新兵伍萬里賭氣拉開火車門,想要跳車回家,車門打開的剎那他突然怔住,他被眼前的壯闊景色所折服:蜿蜒的萬里長城猶如巨龍撲面而來,氣勢磅礴、巍峨壯觀。
參與拍攝的演員也深受感染,并將故事中的人物情感投射到自己身上。吳京回憶,在拍攝過程中,有人凍傷,有人斷了韌帶。有時風雪大作,吹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半邊臉都沒了知覺。同時也知道了“零下20攝氏度的室外不戴手套打槍,手會凍得粘在槍上”;在地上窩兩個小時,涼氣從地下直往肚里灌的時候,“凍著凍著會睡著”是一種什么感覺。
“但沒有人抱怨累和苦。當年的志愿軍戰士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還打贏這場仗,我們沒有理由在舒適的環境里完成一場‘硬仗’的塑造。”吳京說。
當影片上映后,收獲如潮好評,并頻頻打破影史紀錄,有人問于冬,主旋律叫好又叫座的密碼是什么?于冬回答:“沒有什么密碼,就是真情實感。”
1.2萬個名字背后,電影工業化水平的新高度
影片結尾,寫滿1萬多人姓名的超長名單在銀幕上足足滾動了8分鐘之久。
總監制黃建新說,這樣龐大的規模,在世界電影史上都是一個奇跡。“這是迄今為止中國制作投資規模最大的電影,它把中國電影工業化水準推到了新的高度。”
于冬做過統計:前期的工作人員超過7000人,再把后期80多家特效公司的參與者加進來,《長津湖》系列的兩部影片項目班底總人數超過1.2萬人,群演多達7萬人。這讓從事電影工作40多年的黃建新至今感慨其制作難度。
較《上甘嶺》《英雄兒女》等上世紀的影視作品,該系列影片借助高新拍攝設備與后期特效技術的迭代,對宏大戰爭場面的展現方式更加立體多樣,不僅實現了動作電影的創新,更讓觀眾沉浸式體會到肉搏的疼痛與心靈的震撼。
為帶給觀眾最真切的感受,充分展現志愿軍的親歷場景,于冬在最初就明確了一點:影片堅持不用一個資料鏡頭,用實拍和現代技術手段呈現和還原上世紀50年代那場艱苦卓絕的戰役。
這意味著巨大的特效工作量。以仁川登陸的兩個鏡頭為例,在開拍前把圖畫好了拿去做,一共做了10個月,體現到電影中不過兩分多鐘。
黃建新說,全球有80多家特效公司加入項目,每家做的鏡頭數量都不一樣,多的做了幾百個,少的做了幾十個。那么加起來共計多少鏡頭?多到給不出答案。“每個鏡頭都有特效。哪怕是最簡單的文戲,人受傷后身上的血、天上下的雪,也都要做。”于冬說。
陳凱歌認為,盡管在中國電影工業的熟練程度上,相較于好萊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拍了這個電影,我們有底氣了。
票房新紀錄的產生,也讓于冬倍感振奮:“我們能在單一市場有這樣的產出,下一步我們就有力量將更宏大的史詩搬上銀幕。”
“了不起的時代,需要更多了不起的作品”
《長津湖》系列電影不僅幫助一代人更好地了解歷史、銘記歷史,更完成了國產主旋律電影的一次進化,為主流大片的創作帶來了新的啟示。
——擺脫“超級英雄”的敘事邏輯。
中國電影評論學會會長饒曙光認為,該系列電影值得稱道的是伍千里、伍萬里、梅生、余從戎、雷睢生等英雄群像的塑造。其中既有“百千萬里”的兄弟情,也有“雷老爹”與多代戰士的父子情,還有七連的戰友情,這些感情真實可觸,有效與當下年輕觀眾產生共情與共鳴。緊湊的角色設置,細膩復雜的人物情感羈絆,讓每一位觀眾在故事中看到了自己。
——民族影像風格的有力呈現。
世界電影史上真正優秀的戰爭大片始終建構并獨創著新的美學風格,例如《拯救大兵瑞恩》和《辛德勒的名單》等。中國戰爭電影同樣在呼喚屬于自身的獨創性民族美學風格。
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王一川說,《長津湖》系列電影呈現的正是一種“悲歌慷慨”與“氣韻沉雄”交融的民族影像風格。這種風格重新銘刻了有關抗美援朝戰爭的民族集體記憶,激勵青少年觀眾獲得以愛國主義情懷和英雄主義精神加速自身成長的動力,凝聚民族共識。
饒曙光說,影片通過多視點切換、大量手持攝影和快節奏剪輯,營造出極強的臨場感。戰爭化妝與特效技術表現完美,戰爭場面音效逼真,彈道聲效突出,有力渲染了影片氣氛。
——立體真實的細節鑄就故事生命力。
北京電影學院黨委副書記、副校長胡智鋒說,在過去很多的中外戰爭電影中,戰士前赴后繼的犧牲、絕對服從、拿胸膛堵槍眼的行為雖英勇無畏,可身處和平年代的年輕觀眾往往因難以理解其行為背后的心理機制,感覺劇情“夸張”“不可信”。
胡智鋒認為,《長津湖》系列電影沒有為煽情而煽情,而是以細節充分揭示動機,立體、真實地推動劇情,成功實現了觀眾情感走向和思維立場的雙重代入,道出“小米加步槍”何以戰勝“飛機大炮”的關鍵——指導員梅生已經退伍,但當抗美援朝戰爭爆發時,他騎車百余里趕回部隊。為什么再回戰場?隨著“這場仗我們不打,我們的下一代就要打”的邏輯闡釋,觀眾的疑問得到解答,志愿軍保家衛國的動力也得以揭示。
隨著《長津湖之水門橋》的熱映,抗美援朝題材的史詩級作品帶給創作者和觀眾的精神力量一直延續著。演員吳京說:“我在這部戲里經歷的一切,足以影響我的一生。我們以電影的方式紀念為國犧牲的先烈。真想讓他們看看今天的中國。”
“改革開放40多年的歷史,讓我感覺我已活了300歲。”陳凱歌回憶,自己很小的時候,生活可謂一窮二白。我們國家僅用了40年就走完了西方300年才走完的路。這是幾代人付出的辛勤努力、造就的輝煌,從一窮二白到偉大時代的跨越,可以寫的故事、可以拍的題材太多了,我們的文學、戲劇、電影的反映還遠遠不夠。
“了不起的時代,需要更多了不起的作品。《長津湖》系列是一個開始,還將有更多經典作品,向英雄致敬、向歷史致敬、向人民致敬。”陳凱歌說。(記者涂銘、張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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