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中的海南稻田。 　　林恩永攝（影像中國）

　　夕陽給眼前豐收的田野鑲上了金邊。四面的椰子樹輕輕晃動著葉子，仿佛在竊竊私語，評說著這個開收割機的帥氣小伙。

　　今年是小馬來海南收割的第八個年頭。嶄新的收割機在稻香彌漫的田野馳騁。小馬知道我在田邊為他錄視頻，背對我時，不忘舉手揮一揮；面對我時，則張開食指和中指比成“V”形，臉上的笑容仿佛是在感謝我，還有為他“打光”的太陽。一家的稻谷割完，他將收割機開到田邊，“吐出”金燦燦的稻粒，接受主人的微信付款，接著再轉(zhuǎn)戰(zhàn)下一家……

　　夜幕降臨，小馬將履帶收割機開到田邊的貨車上。然后，打開車上的生活用水水箱，清洗自己。雖然戴了口罩加面罩，但收割的時候還是會有稻屑鉆進(jìn)鼻孔。小馬先是清洗頭發(fā)、脖子和身體，皮膚被稻屑磨出了一層紅疹子。然后，再把鼻子和嘴巴里的稻屑清理干凈。全部清洗好之后，他從貨車駕駛室拿出大盒方便面，向一旁的老鄉(xiāng)要了點開水，泡開，“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犒勞一番這轆轆饑腸。

　　旁邊的幾輛車也都是貨車馱著收割機。各家都在做晚飯。他們在車旁用自備的小號液化氣罐燒水，和面做面條或疙瘩湯。一時間，收割后的田野彌漫著煙火的氣息和油鹽的香味。辛勤的收割人雖遠(yuǎn)離故鄉(xiāng)，卻依然將家的味道帶到這千里之外。吃完了飯，洗鍋洗碗，在一旁臨時搭的沖涼棚里洗個澡，再把當(dāng)天的衣服洗干凈。花花綠綠的衣服掛在車頭后視鏡上，有清爽的肥皂味四處飄散。

　　這群農(nóng)民，開著兩百多輛裝載收割機的車，三天時間穿越兩千多公里，來海南收割中國最早熟的水稻。僅南林農(nóng)場一地，就有三四十輛。一般都是兩人搭檔，或夫妻，或父子，或兄弟。不過，小馬是一個人。相比之下，一個人的他顯得有些孤單。

　　可小馬的臉上卻不見沮喪，反而笑呵呵的。他說，他們這一行干的就是“理發(fā)師”的活兒，只不過“理發(fā)師”是給人理發(fā)，而他們是給田野“理發(fā)”。先將汽車開到田邊，然后改換收割機開到田里，開始他們的“理發(fā)師”工作。

　　如今，稻谷、小麥、油菜，還有東北的大豆，收割的現(xiàn)場都有這些人的身影。河南駐馬店的農(nóng)機工群體規(guī)模很大，他們每年都從水稻最早成熟的海南島開始，一路北上，兩廣、湖湘，還有四川、江浙、安徽、華北和齊魯大地，直至東北大平原，再到新疆……哪里豐收，他們就出現(xiàn)在哪里。他們就像那頭頂上的雁陣一樣，一路遷徙，伴著農(nóng)機的發(fā)動聲，唱響豐收的贊歌。有時，海南水稻的二熟三熟，還會召喚他們勒馬回頭，再次趕回來。一去一來，心中還真的生出幾分“縱橫馳騁”的豪情。

　　我在農(nóng)村出生長大，知道收割的艱辛。聽了小馬這番描述，心中頗為感動。

　　我本以為小馬還沒成家，沒想到他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我問小馬，何不讓自己媳婦也一起來？他說，剛結(jié)婚時，他們兩口子就是在海南的割稻中度的蜜月。車頭睡不下，他讓新娘睡在車上，自己拿一塊防濕墊墊在車門旁，罩上蚊帳，睡在里面。車上車下，兩人高聲談?wù)撝鴮π〖彝ト蘸蟮囊?guī)劃和憧憬。身旁有蛙鳴陣陣，頭頂上群星閃爍，仿佛都是他們的聽眾，別說，還挺浪漫。只是后來兩個兒子先后出生，尤其是大兒子上學(xué)后，帶著孩子在外始終不便。另外，長期在外奔波，自家的田也無人照管。他考慮再三，對媳婦說，我們在人家豐收的田野上忙碌，但可別荒廢了自家的田地啊！媳婦也贊同，說，荒廢了，那對不住辛勤一輩子的祖輩父輩。

　　我對小馬說，你真是好福氣，娶到這么好的媳婦。這么南來北往的，如果途中路過家鄉(xiāng)，也該回家住上幾天。

　　小馬卻說，忙起來根本顧不上這些。車輛和農(nóng)機的投入都不小，帶著這一大筆“家產(chǎn)”外出打工，有活兒干、有錢掙就是幸福，身上累但是心里甜。

　　不容易，不容易！臨分別，我由衷感嘆。這些勤勞的收割人，為了大地的豐收，也為了自己小家的幸福，在大地上辛勞而幸福地奔忙。

　　沒想到的是，分別后，小馬在半夜忽然給我發(fā)來一段微信語音。他說，他橫臥在駕駛室里，車子狹窄，腳不能完全伸直，要微微彎曲，腳尖拐向一邊。可那一刻，他卻感覺自己是頭枕大興安嶺、腳踏海南碧波，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是故鄉(xiāng)的圖景，還有一路上見到的那些高高的山嶺和奔涌的大河！

　　我心里一熱，回復(fù)他一連串“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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